“下輩子，不做你的兒子”

（上圖為本文作者、“漸凍人”胡庭碩。）

這是少年商學院微信（ID：youthmba）的第487次分享。作者是臺灣SIB社會創(chuàng)新巴士共同創(chuàng)辦人胡庭碩。原文刊于《親子天下》。

編者按：最近一段時間，“冰桶挑戰(zhàn)”席卷全球。該挑戰(zhàn)由美國棒球運動員皮特·弗雷茨發(fā)起，旨在提高公眾對“漸凍人癥”（學名為肌萎縮側索硬化癥）的認識，并為“漸凍人”籌集研究經費。參與“冰桶挑戰(zhàn)”的人被冰水澆頭那一瞬間體會到的麻木無力，正是“漸凍人”的感受。雖然“冰桶挑戰(zhàn)”很火，但多數人對“漸凍人”及其家庭的關注程度并不夠。臺灣SIB社會創(chuàng)新巴士共同創(chuàng)辦人胡庭碩就是一名“漸凍人”，他寫了一封家書給自己的母親，細數單親家庭與病痛戰(zhàn)勝的辛酸，字里行間卻滿是母親無私的愛——沒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不會教的家長，胡庭碩最終成功考上臺大法律系，現正開展自己的社會公益事業(yè)。

媽媽：

今天我生日，二十三年前的今天到現在，辛苦你了。

難以想象，生出脊髓性肌肉萎縮癥孩子的你，每一天怎么挨過親友的責難。你放下了保險經理的高薪，結束婚姻，毅然決然地扶養(yǎng)我長大，你大可把我丟到贍養(yǎng)院，但你沒這么做，為什么？

醫(yī)生說：“這孩子活不過六歲、活不過十二歲、頂多活到十八歲?！蔽也恢喇敃r聽到噩耗的你，怎么能笑著哄我說：“醫(yī)生叔叔說你六歲就會好、十二歲就會好?！钡绞藲q，我嚴重發(fā)病，鬧憂郁癥天天想死，我不知道當時失業(yè)的你，怎么繼續(xù)撐起天空，不讓絲毫浮云壓傷脆弱的我。

如今，我二十三歲了，多活的每一天，都因你而成就、而榮耀。國中時，你因工作還債無法抽身，放棄到高雄領模范母親的獎；今天，我要細數你的光輝，大聲告訴你：“我愛你，你永遠是我心里的模范母親?！?/span>

“要不是你狠下心不扶我，我根本學不會自己走”

小時候，有件事我又氣又不懂。每次跌倒，你就是不扶我。就算我必須在公園地板上、眾目睽睽下爬行十幾、二十分鐘，勉強撐著公園椅子才能踉蹌起來，你就是不扶我。長大后才知道，很多同我一樣病癥的患者，是走不了路的。要不是你狠下心不扶我，我根本學不會自己走。我不知道你如何忍住不出手，我每在地上掙扎一分鐘，對你來說不就像千刀萬剮一世紀那么久嗎？

別人愈同情我，你對我的要求就愈高。小時候手部肌肉不協(xié)調、字丑，我寫一頁你就撕一頁；成績不好，我少一分你就打一個巴掌，“走路就不好了，書還讀不好，媽媽走了你怎么辦？”

我上建中、我上臺大法律，這些，都是你為我準備的。讀書不是通往成功唯一的路，可那是你用血淚鋪成的一條安全路。你手中每一鞭，都同時打向我也打向你自己，你忍著心痛，你要我自己站好，不要誰可憐我。

“我不用變成大富翁，但至少我要有能力選擇我要的”

那時你自己開公司，但不管多忙，就是要親自送午餐給我，只因為我愛吃特定一間店的便當。雖然你送到的時間都太晚，我來不及吃，而必須在同學午休時被罰去教室外面吃。但沒讓你知道的是：每天中午都看得到媽媽，就算只有一下子，我都好開心。

國中時，你開的公司因合伙人的關系惡性倒閉。白天，你找了份會計工作糊口，天還沒亮，就得出門到早餐店打工，晚上則在自助餐店洗碗，為的是能帶剩菜給我加料。

記得有一晚，十一點了，還等不著你來接我。補習班主任拉下二樓鐵門，帶我到一樓7-ELEVEN等你下班?！耙仁裁矗约禾??！蔽艺驹诒袂埃刍潄y。我沒有零用錢，也因此沒有買飲料的習慣，一時劉姥姥逛大觀園般的無助。“喏，這個好喝，”主任走過來，挑了兩罐綠色窄底寬口的奶茶，往柜臺走去。

我突然明白，選擇的重要。我沒有錢，不能選擇我要喝的飲料。你的生命不也是無從選擇。那時，我以為只要有錢，是不是就能讓你的生命多點選擇。我不用變成大富翁，但至少我要有能力選擇我要的。而我要的，就是你晚上能早點回家，早上能睡飽一點。

國三我開始打工，高一在補習班教課，大二時月收入就有十五萬元。媽媽，那都是要讓你放心，能自由選擇你要的生活?，F在，我進入了社會企業(yè)、公益創(chuàng)新這條路，雖然不再動輒數十萬入袋，我也不會忘記你為了我，追逐著生活的背影。

想要你安心，照顧你、照顧好自己，一直擺在我的第一位。你總說：“慈善讓郭臺銘去做就好，輪不到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蔽乙阏f，我做的不是慈善，只是希望在賺錢的同時，也為這個世界多做一些。就像你當導護媽媽、當掃街志愿者一樣，你告訴我：“我們難過時別人幫了那么多，自己可以的，就多做一點點?！?/span>

你可以好好享福了，之后的擔子，我會替我們倆扛起。

“不要鬧了，媽媽要煮晚餐，把刀子給我”

高中發(fā)病后，我不能再自己搭公交車上下學，不能再走路到合作社領愛心午餐。剛坐上輪椅，難以接受的事實的我，除了哭，就是鬧自殺，覺得老天爺為什么這樣對我。我知道，你比我難受。但你忍了下來，只在我哭累了，趴在桌上時，逗我笑，問我要不要補充水分。

那一天，我拿著菜刀準備割腕。你拼了命地跟我搶，甚至用手直接握住刀刃，你不管自己會不會受傷，你只在乎我要好好活著。我嚇得松了手，跌坐在墻角。

“不要鬧了，媽媽要煮晚餐，把刀子給我，”你說。

那時覺得荒謬，人都不想活了，還談吃飯。但你不知道，這句話陪著我，走過了之后好多好多低潮。“不管多痛苦多悲傷，日子還是會來、生活還是要過?！边@是我學會的，謝謝你，用你的一生無怨無悔地待我。

你真的太偉大了，下輩子，我再也不當你的兒子，我要當你的父親、當你的母親，好好呵護你，不再讓你這么多痛、這么多苦了。

媽媽，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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