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少年商學院微信(ID:youthMBA)的第380次分享,作者為少年商學院創(chuàng)始人、前南方周末資深記者張華(東方愚),他著有《中國富豪這十年》(與胡潤合著)《他們比你更焦慮》《荷爾蒙經濟學》等書。?
“向北大清華進軍”
上周參加在線教育CEO創(chuàng)業(yè)營,最后一個節(jié)目在清華,晚上則住在北大的一間酒店。我的思緒有那么一會兒,回到了15年前。高考前半年,我們就宣誓,“向北大清華進軍”。那誓言擲地有聲,有點上甘嶺戰(zhàn)役的味道。
如果不是初中復讀了一年,我進入家鄉(xiāng)那間所謂省重點高中時,會是不滿13歲。我的童年里有滾鐵環(huán)、彈珠槍,但最多的還是學習和考試。我的小伙伴們有早戀的,我那時雖懵懂,也曾躍躍欲試,直到明白同班的姑娘讓我圍她那條白圍巾,只是為了讓我?guī)退藉仩t房打開水時,我那小心靈顫抖了幾下,但很快又被學習的壓力給淹沒了。
噩夢是從入校不久后的高一第一學期期中考試開始的。我不小心考了個全校第1名。作為狀元,我的照片被放的大大的,貼在布告欄里。每天去食堂吃飯,同學們擠過狹長走廊,都會瞻仰到我的玉照,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投以艷羨目光,又有多少人吐以口水,我只記得照片上我,衣領很皺。
我從沒覺得自己不可一世,但眾星捧月——準確來說是“眾老師捧月”——的感覺,讓我深感如果下次不繼續(xù)考第1名,哪怕考了個第2名,都太“二”了。好吧,高一接下來的幾次考試,我的成績分別是全校第8名、第16名、第32名。8個班共480余名學生,第32名現(xiàn)在看來也算不錯了對吧,但那個時候,我看著歷次成績構成的“等比數(shù)列”,好長時間覺得沒臉面對父母和老師們。
高二開始文理分科,我的名次靠前了。我每天發(fā)憤圖強,只為再現(xiàn)全校第一的輝煌。我每天目光呆滯,緊張到有位同學給我開了個玩笑,我就打了人家一巴掌。他也還手了,下手比我重。但當我眼冒金星的時候,有一剎那我覺得這感覺也挺好,宇宙里星光閃爍,不僅只有考卷上的分數(shù)。高三的時候,我校依照當年的省外名校,辦起“特優(yōu)班”,把每個班的前三名抽出來組成一個新班級,類似于飛機上的頭等艙。我們住的是三房一廳,那可是上世紀1998年。
為了未雨綢繆,學校已經違規(guī)安排我們在高二的時候就參加了一次高考。于是而言,15歲半,如果考上了,也只能進少年班吧。學校打的是如意算盤:考上了你也上不了,倒可以給學校充名額,考不上沒關系,提前得到了歷練。但這樣的歷練,只能讓我們的心靈繃得更緊。“特優(yōu)班”到最后總有掉鏈子的。我就是其中之一。北大清華的毛也沒摸到,但我死也不愿回去復讀,還是那句話:沒臉見人。我同意調試院校和專業(yè),進入一所普通本科學校讀經濟。
“是時候終結了”
這樣的結果其實是我預料之中的。我從來不是考試型的。初中的時候,平時考試都還不錯,初三的時候,為了應戰(zhàn)可以被重點高中提前錄取的“四科競賽”,全年級兩個月內模擬考試八次,我的成績是1次第三,3次第二,4次第一,按說全校提前錄取3人,我是板上釘釘?shù)牧?。但真正上了?zhàn)場,我考了第十。
剛入大學的時候,我仍然目光呆滯。我不知道我進入的這個新世界,是否還有沒完沒了的考試和排名。我知道的是,每個人都有心理承受極限。越過那個臨界值,人就會爆發(fā)。不管形式如何,是好是壞,爆發(fā)的源動力是個性。這么多年過去,我們的個性就是沒有個性。但冥冥中覺得,這個時代是時候終結了。
非常有趣的是,大一第一學期期末,哲學是開卷考試,我們班竟然有一半的同學都掛了。我也是其中之一。原因是我們均有不同頻次的逃課。接下來幾天,我有過那么幾天的小郁悶,因為這意味著獎學金、評優(yōu)評先神馬的,都與自己無緣了。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個時點,是一生幸運時刻的開始——它讓你從此不再為分數(shù)發(fā)瘋、不再為名次糾結、不再將自己裹起來道德審判……
接下來三年半的大學時光里,無論在校內還是校外,我做了太多的嘗試。我先是在飯店端盤子,而后開始到網吧當網管(1999年底的網管,應該是最早一批吧),之后開始玩電子商務,到8848網站建主頁,買進賣出電視;在學校里創(chuàng)辦了一間社團和一份報紙,與校外資源結合起來做市場和銷售,賺取了當時的第一桶金。最荒誕的事情是,大四上學期認識了一位劍橋大學一位女博士,她當時在農科院工作,研制出來了一種新品種小麥,我和她要了10公斤后,馬上坐長途車回老家跟父母一起種地去了。
“菩薩畏因,眾生畏果”
在線教育CEO創(chuàng)業(yè)營上,主辦方好未來CEO張邦鑫給我們分享了他的信佛的媽媽許多年前讓他頓悟的一句話:菩薩畏因,眾生畏果。大意是一般的人總是擔心事情會出現(xiàn)不好的結果,卻沒有思考自己一開始是否已種下惡因。這句話讓大家都很受啟發(fā)。
但如果拿這句話對一個學生講,可能不是那么妥帖?!叭绻ε伦詈蟮目荚嚦煽?,那么一開始就得想想自己態(tài)度是否端正、準備是否充分?!笔沁@樣的嗎?似是而非。學生從一開始就進入了考試、考試、再考試的通道里,而這通道才是真正的“惡因”。讓這通道里的孩子們去自我修正,菩薩看了也會心疼。
我也是孩子的父親。我雖不能因為自己小的時候飽受考試之苦,就霸道地說要給孩子一個“沒有考試的世界”。但我覺得我們能做的,是讓孩子們明白,這個世界里不只有考試二字,而且考試也不是決定你生命是否精彩的因素。真實地展現(xiàn)自己、真摯地熱愛生活、真切地勇往直前,才是你所需要的,也是我所鼓勵的。
我也是教育行業(yè)的一位創(chuàng)業(yè)者。盡管少年商學院通過引入國際教育理念和方法來為中國孩子的學習和成長服務,但一半左右的孩子仍然要進入應試教育體系,我們——特別是做過多年記者的我——雖然有時禁不住想為教育體制的變革和孩子們減負而呼吁,甚至也做了一些事情。但務實的作法,或許正是現(xiàn)在我們所做的:讓孩子們通過更具趣味性和啟發(fā)性的設計思維訓練,和走出校門開眼界,避免像我當年一樣目光呆滯了那么久。
你或許會問,考砸了那么多次之后,有沒有哪次大考考得還不錯?還真有那么一次——研究生入學考試。當年我?guī)е蔓湻N回家種地結束回校一看,七成的同學都報名考研了。要不我也試一把?遂交了105元報名費,報了沿海城市的一所學校。在內地呆了那么久,我想去看海,想看看它是否浩瀚到值得語文老師一講起它就唾沫星子亂飛。因為從報名到考試就三個多月,再加上有同學對我說“如果你考上了,咱班同學就全考上了”,我?guī)缀鯖]有任何心理負擔。結果反而考上了,而且還考了個公費。
大學畢業(yè)酒會上許多同學抱頭痛哭。上面那位同學一邊哭一邊說,便宜都讓你給占了,好幾份工作的offer,還考上了研,四年又干了那么多事。我也喝多了,回了一句:我還羨慕你談了好幾個女朋友呢。
其實我心里想說,我最幸運的是,少年時期學校的大考,我都考砸了。